“什麽忙？”湯亦姿本以為此生與穆雪私下再不會有什麽交集，此刻對方主動上門，她一時間又驚又喜，如在夢中，只能順著穆雪的話往下說。

然而女人下一句話，就如當頭一盆冰水澆下，叫她醒了個徹底。

“我希望你能幫忙指導一下，唐同學的學習。”

湯亦姿後退了一步，接過助理遞過的紙巾擦幹了臉上的水跡，恢覆了驕傲的神態，望著女人的眼神說不出是難過還是生氣，“你來找我，就是為了那孩子？”

對面的女人那雙無數次出現在她夢裏的桃花眼微疊，不置可否，“我們可以進去說嗎？”

“好……”縱然心中有氣，但要湯亦姿此刻把送上門的穆雪趕出去，她也是萬萬舍不得的。

畢竟這算是12年後，兩人第一次在非工作場合中交流。

湯亦姿的屋子布局跟穆雪差別不大，二人面對面坐下，湯亦姿給穆雪倒了杯熱水，“你都教不了的人，我有什麽能教的？”

穆雪把溫暖的水杯捧在手裏，摩挲著溫熱的杯壁，略略沈默了片刻，才說，“我記得你一開始跟我對戲的時候，也是那個樣子，被導演說了很多次。但你只用了三天，就能很好的跟我對戲了。”

湯亦姿定定的望著穆雪，女人美麗的面容上沒有多餘的神色，似乎只是單純的回憶往事。

而心中不曾有絲毫觸動。

湯亦姿突然覺得自己真的沒意思透了，才會耿耿於懷這麽多年。

一直以來在穆雪面前都擡頭挺胸針鋒相對的alpha，此刻就像被熊孩子一針紮破的氣球般頹喪下去。

湯亦姿擡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，聲音苦澀，“你知道我為什麽會那樣嗎？”

自己或許不該來。

穆雪望著彎腰垂頭的alpha，意識到湯亦姿對自己的感情，可能遠比自己想的要深。

究竟是一直懷著一個虛妄的夢想自欺欺人下去比較快樂，還是從那昏夢中醒來，面對現實，孑然一身的走下去比較快樂？

但話已經說到了這份上，此刻再離開，也毫無意義。

穆雪唯一能做的，就是實話實說。

“原來只是猜測，但現在我想，我知道了。”

她沒有說出剩下的話，為了給眼前這個好強的alpha保留一絲體面。

可湯亦姿已經受夠了因為自己懦弱而導致的無休無止的悔意。

她苦笑著擡起頭，直視著穆雪的眼睛，淚盈於眼眶卻不肯落下，堅定的，一字一頓的說，“因為我喜歡你，穆雪，我一直……喜歡著你。”

這句告白晚到了12年，且毫無實際意義。

但說出這句話的湯亦姿就像放下了一塊壓在心上的巨石，如釋重負的。

甚至是自暴自棄的，把那些積攢在心中數年的言語，對面前的女人，和盤托出。

“你太好了，好到我覺得無論如何也追不上。”

“所以我嫉妒你，我恨不得你不要那麽好，那麽遙遠。”

“我那麽喜歡你，但你對我，什麽都沒有……”

“所以我又恨你，恨你為什麽不喜歡我。”

“可你不喜歡我，又有什麽錯呢？”

“是我錯了，小雪，是我錯了，對不起。”

穆雪神色覆雜的望著湯亦姿，直到她說完所有的話，才抽了一張紙巾遞給她，“我已經不生你的氣了。”

湯亦姿垂頭不語片刻，再擡起頭時，已恢覆了平日裏驕傲的神色。

那些經年的愧悔似乎就在這片刻間隨著眼淚流盡，alpha目光灼灼的望著面前的女人，語氣平靜的問道。

“但如果不是為了她，你根本不會來找我，是不是？”

穆雪微微疊眼，頓了一下，繼而毫不畏懼擡眼的與湯亦姿對視。

“是的……”

即使早就知道答案，湯亦姿此刻心裏依然極不是滋味。

說話間難免就又帶上了點陰陽怪氣，“她就那麽重要，值得你低聲下氣來同我和好？”

穆雪緩緩搖頭，正色道：“我確實是在請求你，但並未以此為條件與你和好。那件事發生後，我確實生了很久的氣。即使是現在，我想起你那時候的話，依然會難過。”

湯亦姿攥緊了拳頭，避開了穆雪的視線。

穆雪繼續道：“我之所以不再生氣，一是因為時間久了，二是因為，我理解了你的那時的想法。”

瘦弱的女人皺著眉頭，這樣掏心掏肺的談話令她很不適應，“但那也不能代表原諒，我理解了你的想法，但你的行為的的確確踐踏了我的心意，汙蔑了我的人格。”

她望向湯亦姿，語氣溫和的問詢：“並不是所有傷害，都應該被原諒的，不是嗎？”

湯亦姿面色灰暗的望著面前冷靜且條理明晰的穆雪，慢慢點頭。

她突然明白，為什麽穆雪頂著張漂亮到不具備任何攻擊性的臉，和很少發脾氣的性格，卻依然能從聽從命令的演員成功轉型為統籌協調各項事宜的制片。

並不只是因為她有個無比堅實的後盾，有錢無才的老好人，在這個圈子裏只會淪為ATM機。

穆雪就像一把鋒芒內斂的寶劍，平日裏裝在白玉為身寶石為飾的劍鞘中，叫所有人都心生愛慕。

可劍終究是殺器。

穆雪也終究有錙銖必較，見血封喉的時候。

這個看似清冷實則溫柔的女人，大概有著比自己驕傲百倍的內心。

穆雪微微嘆氣，繼續道：“所以我並不是來同你和好的，和好是不計前嫌恢覆如初。

我雖然不再生你的氣，卻也不能再像以前那樣毫無芥蒂的跟你做朋友了。

之所以從前不來找你，是因為我想這樣的結果，一定不會讓你滿意。”

“至於唐笑陽的事情……”穆雪笑笑，“只是我個人的一個請求，不代表任何東西，你可以拒絕。但如果你願意幫忙，我會很感激。”

湯亦姿仔仔細細的把穆雪從頭看到腳，像是要重新認識這個人。

而穆雪由著她看，她該說的話已說盡，至於如何決定，是對方的事情。

良久，湯亦姿突然燦然一笑，語氣輕松的像極了12年前的少女，“你還真是一點都沒變，還是這麽光明磊落，照的人眼睛疼。”

穆雪也笑：“我那時沒想到自己給了你那麽大壓力，這點是我考慮不周。”

“你可別取笑我了。”湯亦姿依舊是笑，“你是我朋友，又不是我媽，憑什麽要照顧我那點煞筆心思？”

穆雪但笑不語。

“至於唐笑陽……”湯亦姿長出一口氣，神色中帶著些鏡頭前的驕矜，“既然是穆老師的請求，我教就是了。”

“謝謝……”穆雪誠懇的點頭致謝。

“不用……”湯亦姿不欲再多言。

穆雪起身準備離開，“那我稍後，便讓她過來。”

“嗯……”湯亦姿點頭。

“等等……”

卻又在穆雪即將推開屋門的時候叫住了她。

穆雪轉頭面向她。

凳子上的女人糾結了片刻，慢慢道，“如果，我是說如果，穆雪，如果我那時候向你表白了，你會怎麽做？”

穆雪想了想，微笑著看向她，“先聲明這不是為了安慰你，我直到30歲生日的時候，也沒考慮過要跟任何人在一起。”

湯亦姿也笑，笑著笑著又有些落寞，“那她可真幸運。”

穆雪：“或許，應該算是我比較幸運。”

湯亦姿：“別睜眼說瞎話。”

穆雪搖頭苦笑，沒有再接話，徑直出去了。

她離開後，湯亦姿靠著椅背閉上了眼，雙手擡起，捂住了眼睛。

片刻後，她嘴角勾起一絲釋然的笑。

這個學生教的可真值，多年的心病，到了此刻才算終於了結。

這固然不是個好結局，但湯亦姿也想不到什麽更好的結局了。

因為穆雪不愛她。

如果她當年沒有跟穆雪鬧翻，大概也會帶著自己悲催的暗戀心思，繼續假裝穆雪的朋友，直到絕望為止。

穆雪不來找她是對

的，就像她也沒去找穆雪一樣。

兩個人其實都清楚，那沒有任何意義。

湯亦姿做不了穆雪的朋友，因為她控制不了自己那顆感情過於豐沛的心。

而穆雪卻無法給她任何超出朋友的東西。

兩人的決裂，看似偶然，實則必然。

或許自己也該感到幸運，畢竟除了那個不知道是不是上輩子拯救了銀河系的小屁孩，也沒有任何人得到過她的偏愛。

至少，自己還跟她做過朋友。

一滴晶瑩的液體，順著女人的眼角落下，很快隱沒於塵土。

唐笑陽坐在三輪車上，停在離湯亦姿居所不遠的一個拐角處，旁邊站著白鯨。

穆雪說要來找湯亦姿，唐笑陽一開始是反對的。

唐笑陽固然也想解決問題，但一想到穆雪為了自己要去求那個對她惡語相向的家夥，心中就替穆雪委屈的不行。

但穆雪這次的態度很堅決，唐笑陽縱然千般不願，也不能真忤了穆雪的意思。

她聽到院子門開合的聲音，和湯亦姿助理的寒暄聲，不到一分鐘，穆雪轉進了她們所在的拐角。

唐笑陽早就等在拐角最外頭，走上前拉住穆雪的手上下打量了一番，見女人神色如常，才問，“你們沒吵架吧？”

穆雪笑著搖頭，“湯老師答應了，你現在就去吧，我跟白鯨先回去，聽完課給白鯨打電話。”

“嗯嗯……”唐笑陽乖乖點頭，走出幾步，又返回來，在穆雪訝然的眼神中，輕輕抱了她一下，聲音顫抖。

“我去了，謝謝你，穆姐姐。”

片刻後，唐笑陽已站在湯亦姿的大廳裏。

女人沈默著打量著她，眼神覆雜，說不出是不服還是厭惡。

回到住所的穆雪早早洗漱休息，白鯨則守在門外。

此刻月黑風高，有一個人影慢慢從小道上踱過來。

白鯨凝神細看，卻見來人面色冷峻，身材高挑，正是之前躲在穆雪屋後的那個alpha。

此刻那人仍是一身工裝，手裏卻提著幾臺相機，步履如風。

“見鬼了，這麽嚴的審核，都能有狗仔混進來，幹脆明天跟穆總申請直接封了入口好了。”

薛萌萌正自抱怨，突兀見不遠處屋前坐了個人，嚇了一跳。

待看清那人面目後才安下心來。

她雖不待見白鯨，但在此時見到，頗有些同為天涯守夜人的同病相憐之感。

“你守夜就守夜，別蹲門口行嗎？你是石獅子轉世嗎？”

白鯨：“……”

作者有話要說：白鯨：人身攻擊來的措不及防。

唐笑陽：這姓湯的眼神好危險。

穆姐：記仇。jpg

再ps：湯老師不是工具人哦，穆姐是不會把任何人當工具人的，她是很認真在求湯，也不會把兩份感情絞纏不清，不喜歡就是不喜歡，不會給你胡思亂想的機會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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